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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 第79章 |坦誠相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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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 第79章 |坦誠相告

外面的雨停了,但風很大,呼嘯的聲音宛如狼嚎又像是鬼魅哭泣,在深夜淩晨尤為恐怖,似乎要沖破玻璃將一切靜謐溫存撕碎。

房間裏光線昏暗,厚厚的窗簾隔絕外面的一切光源,所有星光和斑斕燈火擋在外面。在這份小小的天地中,時間緩慢走著,床上的兩人在絕對的寂靜中聽到彼此的心跳。

成譽躺在雲亭腿上,臉頰和細膩雪白的皮膚相貼,沐浴露混合著薄荷冷香似有似無往鼻腔裏鉆,柔軟的觸感沒有激起青年任何心猿意馬,眼眸渙散地盯著某處。

雲亭的手有意無意地撥弄著成譽的發絲,長褲脫去,修長的長腿暴露在外,交疊在一起,充滿柔韌的美感。

成譽的視線定在雲亭的小腿外側,長達十厘米的疤從腳踝往上,增生明顯,像一條猙獰的蜈蚣,破壞這條腿的完美,突兀嵌在皮膚上,詭異扭曲。

這不是成譽第一次看雲亭的這條疤了,早在他們第一次坦誠相見的時候,這條疤帶來的沖擊甚至將他從情動之中拉出來,腦中轟一聲,出現短暫的空白,心臟跟著漏一拍,半個身體麻掉。

從雲亭回國以編舞身份重操舊業起,外界對他的猜測就沒斷過。

為什麽不再跳舞?

為什麽要去編舞?

世界冠軍消失五年,放不下這個行業以別的身份卷土重來,排除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,唯一一個可能就是———他跳不了。

舞蹈其實有一定的危險性,很多拉伸、高難度動作若是沒有控制好,一旦受傷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,骨折是小,脊髓損傷終生癱瘓的例子比比皆是。

雲亭在事業巔峰時突然消失,再次回來卻不再登臺轉為幕後,不用他說流言已經猜出個大概。

成譽是一直不信的,他覺得雲亭用新身份回來一定有其他理由,直到脫下褲子看到這條長長的疤痕,問題無須多言便迎刃而解。

雲亭是熱愛舞蹈的,否則不會把過去的榮譽放在最顯眼的位置,更不會為了繼續接觸這個圈子轉為幕後。

他對舞蹈的心沒有死,固執和野心是要彌補突如其來的遺憾。

只有舞者才會懂得不能跳舞這件事意味著什麽,成譽懂,更明白,所以一次也沒有過雲亭傷疤的事情。

假裝沒看見,假裝不知情,這是對雲亭的保護和尊重,同樣是最後一層遮羞布。

只是成譽沒想到雲亭會主動提起這件事,把傷口袒露出來,撕開結痂的虛假表象,經年累月的血水混著膿水,裏面是腐爛的肉,是過去五年一個人熬過的痛苦崩潰。

雲亭靠著床頭,一下下撥弄著成譽的發絲,低聲問:“你信命嗎?”

“……”成譽有認真思考這個問題,啞聲回答,

,“信的吧。”

雲亭笑了一次,“曾經我不信的,我覺得這些只是無能的借口。這場車禍讓我死了一次,在病痛和現實的雙重煎熬下,我不得不信。”

他的音色很輕,宛如亙古不變的銀河緩緩流淌,好似訴說別人的故事。

“我從來沒有想過車禍會發生在我身上,車子撞擊後我連疼痛都沒感覺到就暈過去,聽我爸媽說我在ICU裏躺了很久,儀器無法挽回我的生命體征,病危通知書下好幾次。醒來後我發現自己植入腺體變成omega,勉強撿回一條命。而且我的腿受傷嚴重,也許日後下地都困難。那會兒我寧願自己一直昏睡或是死了。”

成譽握緊雲亭的手,牢牢攥在掌心生怕消失,一滴淚從眼角滑過落在雲亭的腿上,“別這麽說,你命大,是老天爺不想收你。”

細微的濡濕帶著熱意,雲亭看著成譽沒有變化的側臉,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中盡顯鋒利,緊繃的下頜線洩露情緒,掌心也是一片濕汗。

“我永遠忘不掉聽到自己再也不能跳舞時的心情,我恨過一切甚至恨我爸媽為什麽要把我救回來,”雲亭也看向腿上的疤,時間沖淡的錐心之痛三言兩語就被重新勾起,聲音更輕了,“後面我的狀態很差,有一段時間完全沒有求生欲,治療不配合,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等死。我爸媽束手無策,天天在我面前哭,但我顧不了他們。我覺得自己碎掉了,身體和靈魂都不是自己的,整宿睜眼到天亮,最後靠著安眠藥才能睡著。”

成譽想象不了那個樣子的雲亭,光鮮和榮譽一夕之間支離破碎,前一天還備受追捧的世界冠軍再次睜眼終生與舞蹈無緣,這樣的打擊任何人都受不了。

一場無妄之災抹去雲亭的驕傲和自尊,把他變成只能被人照顧的廢人。

成譽聲音有些不穩,“你自殺過嗎?”

雲亭沒有回答,沈默在房間裏蔓延,無聲而悲切。

成譽轉了個身,將臉埋在雲亭腹部,胳膊用力又克制地摟著人,感受著他的體溫才有種真實感。

過了許久,成譽鼻音濃重地問:“那後來……你是怎麽走出來的?”

“我沒有走出來過。”雲亭回答,“我接受這個事實,但沒有釋然。”

他的視線沒有聚焦,沈浸在過往中,“等我身體稍稍好些,能支撐長時間的飛機後,父母帶我出國療養,那裏有更先進設備和醫療技術,看看能不能讓我重新站起來。”

那是一段黑色時光,現在回想起來很多記憶都是碎片,他的心理問題非常嚴重,重度抑郁根本無法配合治療,心中惡鬼在求死欲的滋養下越生越大,無時無刻出現在眼前,耳邊是魔咒一般的催促,驅使他結束生命獲得徹底解脫。

雲亭陷在一個自己出不去別人進不來的盒子裏,無邊無盡的黑暗將他包裹著,靈魂銬上沈重枷鎖,陰冷的地獄之氣侵蝕搖搖欲墜的理智。

很多時候他意識不到自己做什麽,等反應過來時眼裏一片猩紅,紅色的液體從身體裏流出,他感覺有東西流失,身體變得很輕,好似飄在遠端進入一個無憂無慮的暢然之地。

最後還是會醒來,現實敲碎虛妄,疼痛打破幻想,不過是大夢一場。

落葉歸於塵土第二年仍有重來的機會,可雲亭再沒有重新登臺的可能。

“後來我爸媽聘請一位心理醫生天天陪著我,她很少和我說話,縱容我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。在我習慣她的存在後的某天,她給我紙筆,告訴我可以試著畫畫。”

“你畫了什麽?”

雲亭笑了一下,“我記不清是什麽時候願意拿起筆的,第一幅畫是塗滿的黑色。那會兒我神志不清,拿著顏料筆弄臟觸手可及的所有東西,心裏只有一個想法,要把它們全部變成黑色。”

“後面願意畫的東西越來越多,狀態也慢慢變好。”他撚著成譽的耳垂,輕輕的聲音落在耳畔,“那是一個很長的過程,畫畫只是一種宣洩方式,我還是得靠藥物才能入睡,抵抗長期陷入抑郁和焦慮的軀體化反應。”

成譽的身體緊繃著,忍著哭腔嗯了一聲。

這些事情雲亭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,他不想觸及傷口,更不想回憶過去。但開口之後才發現講述這些並沒有想象中痛苦,逃避本就是一種抵觸,越是無法面對才會無從說起。

積攢多年的沈重隨著今夜的訴說緩緩消散,心結壓久了,雲亭快忘記如釋重負的感覺。

“你放不下舞蹈,”成譽說,“所以還是回來了。”

“成為omega是延續我生命的唯一退路,以另一種形式回到喜歡的領域也是我唯一的選擇。”雲亭說,“你知道為什麽突然告訴你這些嗎?”

成譽雙眼通紅,流淌著淚光,“你不想讓我沈浸在自己的難過裏。”

雲亭搖頭:“不是,每個人都有難過的權利,得亞軍這件事對你的打擊不小,你可以難過傷心,這我無從過問。”

他眸光晦暗,清雋的眉骨凝著一層哀傷,“這是我遲遲無法答應你追求的原因。”

成譽看著雲亭,一滴眼淚緩慢滑落被雲亭輕輕擦走。

“我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雲亭,更不是你印象中的人,”雲亭難掩苦澀,“你喜歡的是登上領獎臺獲得冠軍的人,是能在舞臺展現舞蹈的人,不是現在只能退居幕後,連承認流言蜚語的勇氣都沒有的人。”

“不是!”成譽坐起來,緊迫認真地註視他,“曾經我對你確實是有仰慕,但喜歡你的感情是真的,喜歡就是喜歡。我喜歡你跳舞的樣子,但不會因為你不能跳了就不再喜歡,更不會因為你受傷就否決八年的感情!”

少年緊握著雲亭雙臂,眼中淚花未散,灼灼眸光在暗夜裏異常明亮,像經久不衰的火種,“在我看到你腿上傷痕的時候就猜到大概,我有對你有任何改變嗎?雲亭,整整八年我都在看不見你的地方等你想你,你早就變成我的一個執念,放不下甩不掉,有段時間我天天做夢,夢到你跳舞,夢到你對我笑,夢到你我隔著人群終於搭上話。”

“雲亭……雲老師,算我求你,”今晚成譽的心碎了又碎,眼淚控制不往下流,胸口的疼痛讓他這個alpha都快承受不住, “不要再質疑我對你的感情了好嗎?我知道你受很多苦,所以不會逼迫你如何。把我當藥也好,當解決需求的炮友也好,到最後你實在不喜歡我也沒關系,讓我在你身邊就好……我看你幸福就開心了,我……我……”

眼淚沾濕唇瓣,嘴裏一片鹹澀,成譽只要想到雲亭這五年的事情就痛得說不出話。

alpha在喜歡的人面前流淚是一件很丟人的事,可他沒辦法強撐穩重堅強,雲亭喜不喜歡他無所謂了,只要雲亭能好好的,只要雲亭能幸福,他的八年可以煙消雲散,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情。

驀地,柔軟貼上成譽的嘴唇,視線無法聚焦,雲亭清雋的臉模糊一片。

“傻子。”雲亭清悅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,笑容溫軟漂亮,“我不喜歡你怎麽會答應那個約定,又怎麽會允許一個我不喜歡的人親我抱我,甚至是咬腺體。”

“我不是吊著你,只是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你了,也配不上你這麽多年的喜歡。”他眼尾發紅,好似被雨水沖刷整晚的春花,暈開一片艷麗之色,“所以你不用躲我避我,你是第一個學生,短短一年的時間便從無名之輩拿下成為世界第二,你是我的驕傲。”

成譽鼻腔湧上強烈的酸意,緊緊抱著雲亭,滾燙的字句混著熱淚,“你不需要配我,我來配你就好。”

熾熱強烈的情感像熊熊烈火,他剔骨焚身,拼盡一身只為獻上能讓心愛人展顏的花。

荒蕪八年的幹涸之地得以甘泉,林綠滿洲,唯愛破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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